当前位置:首页 > 专题专栏 > 中国钧瓷文化专栏

瓷镇事物:老街电影院
【信息来源:钧瓷网】【信息时间:2016-07-07  阅读次数: 】【字号 】【我要打印】【关闭

老街电影院是神人对镇上老街人民影院的直接称谓。

 

时间长了,喊惯了,也就忽略了它的真实名字。它的真实名字叫“人民影院”。毛主席的书迹,每字一米见方,水泥堆塑。堆塑在影院门脸的正上方。正下方是三孔拱门,门的左右两侧是对称的长方形的宣传栏,栏内白底红字书写了美术体毛主席语录。

这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典型的苏式建筑。砖混结构,上层是机房,下层是验票大厅。每次见到它,我总觉着它像电影里国民党的南京总统府。当时也就想想,不敢说出口。虽是“文革”尾声,真要当众说了,不定就招致同龄小卫士的批斗呢!

 

现在看它,它真有南京总统府的气派呢!试想,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一个偏远的山区瓷镇能有如此规模的电影院真是了不起,尽管它只是露天影院的一个门脸。

记不清我家是七几年用上电的,只清楚地记得看上电影的时候,我家点的还是煤油灯。煤油灯的火苗黄豆粒大,顶端抽着一缕黑烟,它照出的器物就模糊。置身其间,容易打瞌睡。

 

于是电影院就成了我们孩子们的乐园。三盏大灯泡照耀下的人民影院富丽堂皇。中拱门的中央横一方形大铁架,两侧与门壁的距离刚好一人宽。验票员神气地站在铁架后面,如临大敌般严格地验票,常常有小孩被揪出来。我家邻居平西就被揪出过多次,后来终于“得道”,每晚都能顺利地混进去。电影刹演后,看着灯光下仍在玩琉璃球的我们,凯旋似的叉着腰说:“谁请我吃卤鸡肠,我就天天晚上让他看电影。”当然了,我们都是愿意花上贰分钱买鸡肠子的。

 

平西吃着了鸡肠子,因享受而激动的双眼,琉璃球般滚动着。待他吃完了我们晋献的鸡肠,平西终于敞开了谜底:找一个持票准备入场的“大人”,让人家带着自己,权当人家的孩子。

 

现在想来,为了能混进电影院,委身“大人”身下做“孩子”实在有点不好意思。但那时谁考虑这些呢!都认为是得了“真经”。这法子也确实屡试不爽,几乎每晚我们都能顺利地混进电影院。

 

电影是一束光,哧哧啦啦地响着,从观众身后上方的机房小窗里射出来,投射在白底黑边的银幕上。银幕与机房之间就是露天的剧场,后排是圆木钉制的长凳,前面全是笼盔、碎砖、石头垒成的简易座位。

 

电影正片开始之前要播加演,内容大多是革命形势和科技成果战报。加演开播之前,是漫长的等待。

 

那时,拷贝是乡镇交流播放的,往往是,这里播完了加演,正片还没有送过来。这档儿,就成了孩子们排遣寂寞的时光。我们双手把持笼盔片或片石,“啪啪啪”地拍响节奏均匀的声响。声音传出很远,在银幕后肖河的岸墙上产生回响。回响缥缈地传回来,似乎绵软了许多,听上去更舒服,只是遮掩了河水的鸣溅。

 

“啪”,照明灯灭了,“唰”击石声戛然而止。那束带着响声的光终于素练般抛向银屏,正片开始了。这时的银幕上往往跃动着繁星似的小不点。那是击拍石块扬起的微尘,活跃地在射光里跃动。夏天的时候也有蛾子飞虫参于其中,这些飞虫蛾子的投影象极了各类飞行器,真像飞船在星际间穿行。

 

这样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,把守大门的验票员老安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,我们就再也没法子混进电影院了,平西显得很狼狈。

 

他站在灯光下,喉结滚动,似在反刍几天前吃下去的卤鸡肠。我们呢,就更无聊。这期间也尝试过几种方法,如爬上树坐在上面斜看电影,但距离太远,图像不清晰。拱墙洞钻进电影院,又往往蹭了洞壁上的屎。最后,只好老老实实地借那三盏灯泡继续玩琉璃球。

 

约摸过了两周,平西忽然又有发现,他神秘地说:“建钦家的平房顶能看反电影,我看了,除了字幕是反的,其它一球一样。”我们再次感激地赞扬了平西,平西象征性地张张嘴,终于没能说出什么。我们也都心照不宣,知道他再没颜面开出什么回报条件。

 

反电影和正电影其实区别挺大的,除了字幕是反的,图像也都左右反置,看了心里不舒服。好一点的是,这些电影大都看过了好几遍,每一个情节也都烂熟于心,看电影只是挤在一起起哄凑热闹罢了。

 

凑热闹的还有镇上的大闺女小媳妇,他们也时常没钱买电影票,夏夜里就扎堆坐在影院后墙肖河的河石上,双腿浸在水里,常常地听见银铃般的笑,大多时间是沉寂。我们在房顶朦胧地看着,知道她们是在“听”电影。

 

一天晚上,演的是《小花》,我们在房顶看得入迷,隐隐地传来啜泣,和着如怨如诉的歌声。后来知道那歌名叫《妹妹找哥泪花流》。

 

妹妹终于找到了哥哥。十几年后,平西娶到了其中的一位。只是当年的伙伴们都长大了,都有了自己的营生和工作,平日里各忙各的事情,偶或小聚,也都无暇提及这些琐碎事情;当然了,也再没有谁心血来潮般地探问他娶的是不是那晚动情哭泣的妹子。